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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来自父亲的家庭课(2 / 2)

“太壮观了!”陆轶勉强回过神来,赞叹道。

“是呀是呀!太壮观了!”沈翀跟着附和。

沈粼举手就各给一记爆栗,“不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吗?书都读哪里去了?”惹来身后一片笑声。

陆据德在山顶找了片平整的草地,把周围的荆棘和阻拦视线的树枝清理掉,让大家面对着瀑布坐下来喝水和休息。过了片刻,等耳朵适应了那巨大的声响之后,大家终于可以讲话了。

“这个地方不错!怎么这么久才带大家过来看看?”陆据德第一个发问。

“先师隐居于郊野,我年少的时候终日在这附近读书习武和玩耍,对郊野比对城里还熟。先师驾鹤西去之后,我不愿睹物思人,许多年不曾再到郊野,直到和月娘成亲后,她劝我回到郊野看看,才重返故地。不料没两年,陛下迁都云京,狼魔到处流窜,郊野渐失安宁,又许久没回来。今日看到孩子们已然不小,又有远志,就想带他们来这里看看。”

“爹,你早就该带我们来这里呀!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瀑布,真是太壮观了!哦,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沈翀抗议道,还不忘纠正一下自己。

“翀儿和轶儿出生之日,亦是迁都云京之时。到你们能记事的年纪,郊野已时常可遇狼魔,不便带你们前来了。”沈粼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你们在城里出生长大,没有机会来郊野看看这层峦叠嶂、碧水青山,体会渔樵之乐,实属憾事!哦,算起来你俩也读不少年书了,今日父母叔伯都在,你们来说说,书中都有些什么?”

“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书中统统没有!”沈翀知道父亲厌恶什么,故意讨巧打趣,惹来一阵笑声。

“为何书中没有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呢?”陆据德笑问。

“程夫子曰:读书乃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功名利禄而读书,实为舍本逐末,君子不取。”陆轶恭敬答道。

陆据德对儿子的回答颇为满意,微笑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翀儿,你来说说书中有什么。”陆据德转向沈翀。

“书中有安身立命之道,治国济世之术、待人接物之礼。”沈翀答。

“又是程夫子教的对吧?哈哈哈。”沈粼笑着摇头。

“是程夫子教的。不对吗?”沈粼问。

“夫子说得很对也很好,不过我想听听你们自己的看法。”

“嗯,书中有智谋,单《孙子兵法》就有三十六计;书中有勇气和慷慨悲歌,《刺客列传》是我最喜欢的;书中有礼仪,从小学的《弟子规》、孔孟之道,有很大部分是讲礼仪的。”陆轶边想边说。

“书中有古人风骨,苏武塞外牧羊十九年不降,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李太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书中有手足同袍之情,聂嫈舍命为弟弟聂政收尸,廉颇蔺相如将相和;书中还有传奇故事,孔雀东南飞,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我听说书都听了几十遍了。”沈翀补充道。

“小子们不错嘛!都懂这么多道理了!学费没白交!哈哈哈。”柳月娘听完不由得喜笑颜开,拍着手道。

沈粼点点头附和道,“难得你们已从书中学到这么多道理!这里除了书籍,这里还有一位更好的夫子。”

“谁?”孩子们环顾在场的每个人,颇为纳闷。

“自然!道法自然,人理当以自然为师。”沈粼站起身来,看着哥俩说道,“眼前这瀑布奇观,位于偏僻峥嵘之处,我们来到这里颇费了些周章和力气,当明白欲观奇景,须不畏险远;人立于瀑布之前,深感自身的渺小脆弱,惊叹造化之鬼斧神工,当学会质朴谦卑。再者,若亲历‘水滴石穿’,自会明白坚持不懈的力量。”

这番话从一个商人口中说出来,颇令人讶异。柳月娘却不由得向丈夫投去恋慕的目光,仿佛少女正注视着心上人一般。

“嗯嗯,不过沈叔刚刚说‘亲历’水滴石穿,这个怎么亲历呢?”陆轶问。

“走!这就带你们去亲历一番。”沈粼早料到他们会问这个,显然已是有备而来,说着就拎起随身带来的箱子往前走去。

原来从山顶有一条极隐蔽的小道通往山谷,不是对着山岭极熟稔之人绝难找到。沈粼带众人从这条小道下到山谷中,越过溪涧来到对面瀑布飞流而下的山峰之山脚。

“看到没?这道瀑布中间被一道山石断开,我们要去这道山石哪里。”沈粼指着三道瀑布中最细的一道说。众人定睛望去,确实有一道山石从山腰凸起,正好拦腰截断了最细的那道瀑布。瀑布落在山石上后,飞溅而起,从四面继续跌落至山谷。

沈粼打头,陆据德断后,一干人相互推拉扶持,从一条人工开凿的极陡峭的小路爬上去。男人们无碍,可苦了柳月娘和白玉莲两个女流之辈,等终于爬到山腰巨石所在处,俩人腿脚发软,再也动弹不得。

沈粼把箱子交给月娘,脱下外衫,露出强壮的肩背胸膛,不等月娘发问,就径直走向巨石,盘腿坐在了瀑布下。须臾间,瀑布就将他整个人罩在水帘之下,大水不停地倾泻在他头顶和身上,如此坐了一刻钟左右,他站起来,浑身流着水,神态自若地走出了水帘,招呼沈翀和陆轶去坐在他刚刚坐的地方。

孩子们在旁边看了一刻钟,早已迫不及待,一见沈粼招手,马上冲进了水帘,也学着盘腿坐在巨石上,可才坐下两分钟,就哇哇大叫着冲了出来。却被早已拦在前面的沈粼给堵了回去,“坐回去!坐足一刻钟即可。”沈粼语气温和而不容反驳地命令道。两个孩子显然被他的语气和神色震慑,迟疑着退进水帘中。“坐下!”陆据德吼了一声,孩子们吓得赶紧盘腿坐了下去。陆轶只觉得水冲在头顶,砸得头皮生疼,水流过脸庞和肩膀,眼睛、嘴巴睁不开,鼻子几乎没法呼吸,肩膀也被持续的水流弄得又冷又疼。他眯着眼勉强侧身看向沈翀,他的情况只怕也和自己差不多,只见他甩着头徒劳地想避开无处不在的水流。

越来越难受了,他无法呼吸,感觉头皮快被大水冲出一个洞来,脸庞和肩膀已冻到麻木,手脚又冰又麻。估摸着半刻钟已经到了,陆轶想跳起来出去,却腿脚发软,一个趔趄摔了出去。沈翀跟着也冲出来,扶他起来。“爹,我们坚持了两刻钟,实在不行了!”沈翀扶着陆轶,大口吸着气,再不出来,他就快被溺死了。他其实好几次想出来,但见陆轶还在咬牙坚持就拼了命坐住,到陆轶站起来的时候,他也到极限了。

“两刻钟?不过坐了一刻钟的一半时间,这就跑出来了?”沈粼背着手拦在他们前面,“时间还没到,回去!”

“粼哥!你——”柳月娘心疼孩子,正想劝阻,却被白玉莲一把拉住了,回头就见她正给自己使眼色。其实她心里不是不明白丈夫不过是在训练孩子们,不会真的让他们有事,可就是忍不住心疼和着急。侧身别过头去不看,却又挂牵着频频回首看向那水帘,这份心情白玉莲完全感同身受,于是握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柳月娘知道她在安慰和鼓励自己,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沈翀一屁股坐了下去,气父亲这么刁难自己和陆轶,火冒三丈,不由得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可怒火再炽也敌不过不断冲砸到头顶的大水,它无穷无尽无处不在,分分钟就浇灭了他的怒气。浑身颤抖中,他忍不住幻想这水会突然停止泼下来或者父亲会突然喊一声“出来吧!”,但是什么也没发生,每分每秒水流都准确无误地砸到他头上,水帘外也没父亲的声音传来。又想“如果我现在跳起来冲出水帘,推开父亲奔下山去,那又怎样?”可残存的理智和骄傲否定了这荒唐的念头……

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如千军万马奔腾过他的脑袋,最终脑子终于空下来,也静了下来。他试着把紧咬的牙松开,嘴巴张开一缝呼吸,慢慢地似乎可以喘气了,心也不像先前那样狂跳不止。水流依然无休止地冲砸在头顶,流过脸庞、肩膀和身体,但似乎没那么难以忍受了。这时脑子甚至又可以考虑问题了,“不知道陆轶怎么样了?”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他忍不住把眼睛也撑开一条缝看出去,只见陆轶也正眯着一只眼睛看向自己。一眼就知道对方的心思和处境,沈翀心里又高兴又得意,觉得自己浑身是劲儿,就是再坐一刻钟也没问题。

“时间到,出来吧!”仿佛过了天长地久,父亲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

俩人踉跄着走出水帘,“这么快就到了呀!我们再坐一刻钟也没问题的,你说是吧,陆轶?”沈翀故作轻松地挑衅。

“哦?孺子可教也!那就再去坐一刻钟如何?”陆据德强忍着笑道。

“沈翀,你自己找死别拉上我!你没坐够自己去坐,我打死也不去了!”一句玩笑吓得陆轶叫起来。大人们终于忍不住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何如?悟到一点‘水滴石穿’的意思了吗?”沈粼问。他打开带过来的箱子,原来里面装的是几件干净的衣服。一边示意柳月娘来取出衣服,他一边径自说下去:“以前你们的师尊时常让受罚弟子坐在这瀑布下反省己过。我恰好就是被罚得最多的那个,一开始我也和你们一样,半刻钟也坐不住,后来慢慢地可以坐住了。再后来,自己苦恼烦忧时,也时常来坐在这瀑布下。如果不是城郊狼魔肆虐,你们应该也是这瀑下水帘的常客了,这对于训练意志和忍耐颇有助益。今日你俩才跑出来两次就学会了平复情绪,能坐住一刻钟,可比我当年强太多了!孺子可教也!”说到后面,沈粼不由得露出自豪满意的笑容。

“你们几个赶紧找个僻静处把衣服换了!小心着凉!”白玉莲帮着柳月娘取出箱子里的衣服交给三个人,催促他们去换上。

“沈叔,我原本以为你要我们亲历‘水滴石穿’的水,没想到你教我们做了那‘石’!好家伙,脑袋差点就真被滴穿,不,是砸穿了!……”

“爹,你用了多长时间可以坐一刻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有何感想?……”

男孩们的叽叽喳喳声渐渐随着身影隐入了山林深处。陆据德陪着妻子和柳月娘走到一块空阔的空地上等着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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