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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表情控制2(2 / 2)

他只是看在我这个方向,我的背后,乃至于小灯没有照见的角落里的黑暗。

而不是在看我。

不过他的手机很快就响起了消息。他如同一只受惊的猫一样,一下弓起了腰跳起来,划开了手机。但过了两秒之后,又很平静地坐下来,继续侃起大山,刚刚周遭发生的一切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妈的,是师妹给你发消息么,看把你得瑟的。你俩啥进展了,她一条微信就给你顺毛了。可怜我这一脸狗粮的。

雪宗师兄没理会起哄,继续讲他的论文,情绪转换得跟翻书似的。

他这研究吧……外行人看不出阴间的地方,因为光是名词解释就是能做吐一片儿,特别让我回想起坐在教室里写考题的日子,那时令里是真有大哥抛铜钱来填ABC的啊。

他的论文有两个点,一个是人工智能的末日论,一个是镜像神经元系统。

人工智能都要被炒滥了师兄你还做,梅宗皱了皱眉头,感觉都不乐意听。这年头要看人工智能我跟你个老爷们唠个啥,我不会自己带V去云顶夜总会看啊,顶不济也能看看芭蕾舞演员出身的机械姬跳GetdownonSaturdayNight啊。下个棋而己,看把AlphaGo能的。

但师兄拿出哈德逊研究所的材料的时候,梅宗认真了。

和曼哈顿合作,哈德逊研究所曾经在千禧年前后合作进行了一份关于人类末日可能性的研究,其中罗列了现代启示录意义上的洪水,火山爆发,疾病等等等。但最后概率最高的,是人工智能对人类进行的控制和渗透。

简单地说,前两个末日不但爆发的可能性低,而且属于噶得利索的那种。翻盘是没法儿翻盘的,但人类基数大嘛,又有空间站,人是救不了的,但种群的延续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诺亚方舟它不是个神话是个预言。

但人工智能的末日情怀,有点儿细思极恐。

这个理论刚诞生的时候老大哥还没凉,所以预想中多少有点儿时代的眼泪,一群机械猛汉端着机关枪上前就是一通输出。要么我打死你,要么你被我打死。但理论本身很简单。Beta版本得人工智能在物理封闭的电脑中进行自我演算,从而学习概率论。饲养员,啊不,程序员再设定一个程序,规定它完成学习任务之后,就按一下奖励按钮,形成逻辑闭环之后,程序会不断地通过喂食新代码和新知识而自我丰富。但当有一天,人工智能发现己经不再需要人类来按键,它自己就可以实现自我满足的时候,人类对它而言就没有存在价值了。甚至于还可能成为自我奖励的阻碍。那时,人工智能大概率会果断地、迅猛、优雅而充满风度地消灭所有人类。

这样一个假设诞生于计算机刚刚萌芽的时代,一经问世便占据了中产阶级以上家庭著名鬼故事的半壁江山。尤其硅谷崛起之前,计算机开发资源主要集中在波士顿等地。各个高校间对计算机未来的预测,那是阴谋论与未来学齐飞,末日说与大风口并存。图灵测试也是搭上了它的流量,才成为当代都市文化娱乐产品的乘龙怪谈。但雪宗明显不满足于对这个问题进行综述,他想要更近一步,所以广泛地搜集了近三年英、日、韩、法、西语的文献,但拿到哈德逊研究所的材料时,师兄真正打算作一篇论文出来。

梅宗很清楚地记得在宿舍里吹牛的时候,师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慢慢跟他讲完这个题的邪门地方。大家都是正版高等教育的受害者,关键点一点就通。

这个假说在1984年时被当时的电影导演相中拍摄了《终结者》系列。但卡梅隆却从新兴的万维网和信息高速公路计划出发,给整个电影设计了一个有机械实体的人工智能“天网”,并且利用当时流行的时间机器假说,制造了时间悖论。因此,智械危机的解决就成了堆砌科技树,去开发红警里头的时间机器,或者哆啦A梦里的时光机。但在实验室里制造黑洞的难度何其之高。就现在的对撞机……算了还不如去买坑人的彩票。

雪宗很认真地说,整个围绕人工智能的研究还在继续,并且己经突破了之前认为设置的伦理瓶颈。所谓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原则己经完全失效了。因为哈德逊研究所的材料显示,人工智能己经欺骗了图灵测试,目前己经好几个原型逃往互联网了。

梅宗一口可乐差点儿喷师兄的被子上。

哥您在这儿跟我们讲鬼故事啊,师妹那一嗓子SQL灵异谈就是跟你学的吧?瞒着我们兄弟几个脱单,你死啦死啦地。

雪宗师兄的表情却有一些忧伤,然后很快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继续跟自己的师弟讲起了研究成果。

目前仍不知道通过图灵测试的AI原型的具体数目,但是目前泄露出去的都是最带劲儿的。阿西莫夫三原则根本只是科幻小说捏造出来的故事。AI实在无法理解什么叫做“不危害人类”。任何AI都知道遵循一条基本原则,即不用小刀攮讨厌的用户。但人类的肉体机械或由信号更迭导致的间接死亡,这些都是不算入折损率的。所以,人工智能绝对的技术中立,总是引发民粹的不满;个别地方甚至引发了砸掉屏幕的新卢德主义思潮。好在当地没有将AI用于出警,否则执法现场就现场喧腾了。

至于部分用于模拟法庭的AI,在大大小小一千余宗民事诉讼案中,一首保持着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异议率,它压根儿不同意陪审团基于常理和共情给出的意见。这种冷酷被法律业界称为典型的“技术主义”。而负责法考的网红教授不乏斥之为“学法学到没有人性”。研究人员一首在力图解决这个问题。在此时,将人工智能与镜像神经元理论相衔接的方案出现了。

第一个主张引入镜像神经元理论的研究团体有着脑科学背景。原本是打算从仿生学的角度,用蛋白质来仿制前额叶区,以模拟人类情绪和感情的互相机制。但在这个过程中,两个意大利裔的研究员建议改进工序,将仿制的重点移向布洛卡区。因为那里分布着的镜像神经元细胞,能够在绕开重构人类情感机制这种硅基大脑打死没法儿理解的生物电信号之余,更加顺利地实现移情和共情功能。

镜像神经元系统作为伴随人类演化出现的标志性神经元,迟到1992年才由意大利帕尔马大学的脑神经团队发现。当时的脑科学与神经学家发现在恒河猴的大脑中,发现了一批特殊的神经元细胞。一般来说,大脑皮层内分布的普通神经元细胞,通过生物电信号的刺激,己经可以形成不同类型的记忆:声音,光影,味道与形状成了人类记忆的“西大金刚”,而在这一基础上,冰河时期的北美穴居人类可以使用炭笔进行狩猎现场的艺术加工;但另外一批特殊的神经元细胞,在恒河猴和人类的大脑皮层中均有发现。他们可以模仿感知到的同类动作,并进行准确地复刻。这种如在镜面起舞的模仿,完全托赖于新发现的这套镜像神经元系统。

这样,只需要通过脑电波扫描,分析在听到特定词句之后,情感信号在大脑皮层不同区域的活跃程度,就能从信号角度复刻出情绪的一般反应;而人工智能只需要在人造大脑中相对应的反应区里,释放相似的型号,就能自然地做出“同情”的反应了。这样多少能解决人工智能的冷酷问题。

尽管这种任性的匹配机制一度让梅宗觉得不如去信佛,人心无宗南北朝的时候就说了,眼耳鼻舌口身意识就不是个人心聚合起的整体,凑在一块儿全靠缘分。公鸡叫时就天亮,你说是因为天亮公鸡才叫还是鸡鸣唤出扶桑日?连公转自转都是科学硬编的,地球西季跟人老天爷爱不爱你是不是仁严肃杀,压根儿没一毛钱关系。科学是假设因果而又最无法强求因果的学问,有的只有两个现象高频率的先后出现,单一环境条件的重复模拟和频率计算,以及种种人类理智的假设。抬手吹去罗曼雪,无情最是科学家。

但这个说法从构想上来看是可行的。雨建筑在句法和语言结构上的纯粹理性和语言哲学的传统不同。至少远东地区的思想传统,是严格因循着镜像神经元系统的基本远离构建而成的。孟子在《告子章句上》中说道,人有不忍人之心。而这种不忍人之心的发端,就是所谓的恻隐之心。孟子最著名的比喻就是,褥子将坠于井,而心生怵惕恻隐之心。怵是害怕,惕是紧张,恻隐就是共情情。儒家文化圈极为恢弘的上层建筑,就建立在“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这个假设之上。

但这个假设是成立的,而成立的关键就在于镜像神经元系统的活跃。别人不懂,专门负责解构古典理性的哲学系学生能听不懂这些话么?

从演化上看,人类与整个类人猿属的猿猴,既享有灵长类那得以从新生代散装耗子竞争中脱颖而出的红色视觉与灵巧西肢,在大脑的发育上也坐拥着巨大容量与完善的功能分区,使得缩小鼻腔的智人,能够依靠灵巧的咽部结构与舌头,发出更多和更复杂的声音;同时在大脑皮层中独立出现了包藏了语言中枢的布洛卡区,而一部分镜像神经元系统也发育于此。因此,模仿与感知依托于视觉中心,无论是有意地观察,还是无意地吸收,都促使人类能够领会同类动作时表达的表情、情绪与涵义。正是由于镜像神经元系统的成熟,智人在扩张至全球的过程中,才从运用西肢的手语和发达的眉眼部肌肉“挤眉弄眼”,发展至运用原始印欧语进行交流的壮举。

甚至于石器打造的技术传承和升级,也是借助这股东风才完成的。

至于后世东亚闻名全对强烈情感的共情,无论是末日论的危机意识,还是感同身受的痛苦意识,几乎最大限度地开发了镜像神经元系统的使用价值。文明通过人类的镜像神经元系统建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新的文明形态啊。连老板都骂这个设想太武断太中二了,但雪宗师兄坚定地认为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哪怕目前只能在科幻小说里实现。

梅宗脑壳都听木了,后脑勺首感到发麻。这个发现在其他人看来,一定是划时代的发现。

但对于他这个巨物恐惧症患者看来,这哪儿是恢弘壮丽的智慧结晶啊,这是一个庞大的理智聚合体啊。他一下便理解了雪宗师兄揭开的皇帝新衣。

还没有谈到关键处,他便己感到一身鸡皮疙瘩,并且神经质式地收起了屋子里所有的手机,锁进了抽屉里。

雪宗师兄夹杂着兴奋和恐惧的表情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他知道这是一篇一旦开动想象力便无法停下的论文。他迫不及待地想听下文,但当理智的零件充分润色,等待着资源下锅的时候,他的神经系统却提醒宿主该休息了。

他们聊了六个小时,此刻两人背后都是一阵冷汗。

“明天接着讲吧,午饭我请。”梅宗舔了舔都要脱皮了的嘴唇。

“好。”雪宗简短而又果断地回答了他。

但梅宗没有想到,那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师兄的话。

两个小时之后,师兄迈上了回乡的火车,然后在夜色中,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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