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霍逢的语气中充满不确定。</p>
“夸你。”望为肯定道。</p>
望为将那支素簪随手丢在了墙角，霍逢看着那白玉素簪被尘土浸染，很快就失去了原有的润泽。</p>
“想不想看看你的成果？”望为朝着小姑娘回家的方向走去，霍逢赶紧跟上。</p>
小姑娘的家不大，最近家中有灰尘堆积，但粗看下去，各处井井有条。这家大人卧病在床，实在无力打扫了。</p>
小姑娘挎着篮子跑到了妇人的床边，“娘亲娘亲，你快醒过来，我今日卖出去一支绒花哦！我会赚钱啦！”</p>
病榻上的妇人缓缓睁眼，病痛的折磨让她有心无力，她强行挤出一丝欢笑：“我家猫猫长大啦……能赚钱啦。”</p>
“猫猫希望明天就可以长大，我想和娘亲学做花花，然后去街上赚更多的钱给娘亲！”</p>
妇人的气息奄奄，她极力去摸小姑娘的脸颊，却始终只差一点距离。小姑娘看到，用自己的脸颊去蹭娘亲已经抬不起的手。</p>
“对了娘亲！”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有个哥哥买了花花，他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我现在就拿出来，娘亲你等等哦！”</p>
小姑娘圆润的手指在篮子里翻了起来，她摸到了一个同样圆润的小瓶子，拿出来一看，是个琉璃瓶，里面躺着一颗发金光的白色药丸。</p>
她将瓶子里的药丸倒出来，然后塞进了娘亲的嘴里，“娘亲，哥哥给我的，娘亲的病会好起来吧。”</p>
榻上的妇人将药丸吞下，她的周身发出了微光，不一会儿，光芒散尽，她直接坐了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润的光泽，仿佛病痛从未加诸她身。</p>
“猫猫啊，你这是遇到神仙啦，娘亲的病已经好了！”妇人照着镜子，抱住小姑娘惊喜地说道。</p>
“欸，哥哥姐姐原来是神仙吗？难怪她们都这么好看呢。”小姑娘若有所思道，妇人拉着小姑娘朝着门外跪拜感谢。</p>
藏在院内的师徒二人离开了此地，霍逢的心情无比好，走起路来甚至有些雀跃之感。</p>
“救了一个人，你这么高兴啊。”望为看着快要开心到飞起的霍逢，忍不住问道。</p>
“师父你知道吗，我好像找到想做的事了！”霍逢突然蹿出来，闪现在望为的面前。</p>
望为：“嗯，看得出来。”</p>
霍逢的声音里透露着难掩的兴奋：“师父，我可以一直这么做吗？以前在天上总是被规矩束缚，现在我离开了，反而找到了做神的初衷。”</p>
望为深吸一口气，看着这张满怀期待的脸，她有些不想打击他的信心。万一他又想不开要自戕怎么办，她的事儿可没办完呢。</p>
她一本正经道：“好徒弟，你一直都没忘记你想要什么，为师也替你感到高兴。你师父也不是恪守天条的迂腐之人，但她懂得如何利用规则获取利益。天条百密一疏，待你发掘其中玄妙之处时，就去自由做你的选择吧。”</p>
她的言外之意，先打发他去研究一下那修订过上万次的天条再说，别急着给她惹事。</p>
二人向荣家总堂走去，走着走着，霍逢突然问道：“师父，你说天条是这四界之中的绝对权威吗？”</p>
望为摇头：“天条归根到底是我们神订的，神并不能代表一切。”</p>
霍逢分析道：“那么不遵守天条，就不等于逆天而行，我做的事依旧在天道运行的法则之间。师父，是这个意思对吗？”</p>
望为抽了抽嘴角，一阵悔恨涌上心头。她曾经觉得霍逢这漂亮的皮囊，就像是她桌案上的琉璃盏一般，美丽易碎，可有可无。现在发觉，他不仅聪慧过人，某些思路还和自己出奇的一致。</p>
她当年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让整个八重天不再以天条作为戒律法则，而是为辰中天重新制定了新的制度，因此也得到了诸多老牌水神家族的拥护。</p>
如今，她收了一个和自己在某些方向很像、却在总体上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人做徒弟。</p>
总之就是，特别麻烦。</p>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我做正确的事，并且在天道的范畴之内，把握好尺度，就一定没问题！”</p>
霍逢一瞬间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前路茫茫，终于豁然开朗起来。</p>
望为只想在没人的地方抽自己几巴掌，为什么她要在此时卖弄自己的特立独行，平时不是很擅长说违心话？</p>
突然，一个热烈的身躯包裹住自己，腰处被一双手臂环住，她感觉自己脚下腾空而起，转了几圈，又被轻轻放下。</p>
“师父，谢谢你，是你点醒了我！我原以为你严苛守纪，独断专行……没想到你和我一样。以后我们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去帮助那些可怜的凡人了……”</p>
霍逢紧紧拥抱着她，要是没听错的话，他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哽咽。</p>
谁来可怜可怜我，望为内心呐喊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学习天尊，坚持做一位严苛守纪高高在上的神。</p>
不对，她什么时候严苛守纪了？</p>
“适可而止。”她冷清的声音，仿佛腊月的冰水顶头一泼。</p>
霍逢的动作顿住，望为将他的手臂从身上拿开，转身走进荣家总堂。</p>
“糟了，得意忘形了……霍逢啊霍逢，你真是……大逆不道。”他看着望为的背影，不自觉狠咬着下唇。</p>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色符篆，正中央用白墨篆书写着一个“劫”字，字上又横着一道自左至右的下斜线。</p>
那晚风大，他关窗之时，看到地官祠附近的算命摊子来到了客栈楼下，他被一种力量莫名吸引，便下了楼。</p>
摊上那人被巨大斗篷包裹着全身，不知男女老少，只见那人颤颤巍巍伸出一双缠着黑布的手，拿着黑纸符篆信手写下，递给霍逢，全程没有说一句话。</p>
不知所谓，就先留着吧。</p>
二人走后，有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出现，那庞大的身形遮住了墙角，也笼罩住了望为丢掉的那支白玉素簪。